前美国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劳伦斯·萨默斯先生以世界经济成长前景及其风险因素为题发表主题演讲。(点击查看东方网独家组图)
【主旨演讲】
[劳伦斯·萨默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谈三点,我非常荣幸能够参加陆家嘴论坛。首先美国基本上度过了一个非常困难、非常艰难的时期。在2009年的时候压力是非常明显的,到了今天仍然会有很多的风险,但是经济已经复苏,金融状况恢复到正常的水平,失业率也降低了。谁能够想到在危机全面爆发2年以后,泡沫也开始爆发了,人们开始对这样的泡沫状况有更多的担心。就像美国总统奥巴马所说的,这场危机的讽刺的地方在于,金融危机是来源于太多的信心、太多的借贷,以及太多的花费,但是要解决这场危机,我们需要有更多的信心,更多的花费和更多的信贷。
[劳伦斯·萨默斯]其中涉及到的财政支出水平,还有压力测试、在金融层面的透明度和国际层面的合作,都对信心的提升做出了贡献。可以肯定的是,复苏正在进行,压力正在减少,但是我们也意识到还有两个事实,就是太多的人现在仍然是处于失业的状况。而且在接下来一段时间还会保持这样的状况。金融机构必须要记住,上一代人看到了美国的债务危机,看到了日本的状况,经历过亚洲金融危机,看到了技术公司泡沫的破灭,也经历过过去几年最新的金融危机,所以金融机构必须要避免自己成为一个危机的来源,每隔四五年都必须要进行一番这样的自我审视,从而避免成为危机的始作俑者。
[劳伦斯·萨默斯]我要说的第二点。人们往回看这段历史,可能大家会用另一种角度来看冷战的结束。在美国、欧洲发生的情况,在伊斯兰世界当中发生事件,可能这些故事的重要性都不是最大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发生在亚洲、发生在中国。人类历史花了2000多年的时间,来增加整个世界的产出,但是前面1800年只不过提高了50%,而在最近一两百年时间当中,整个世界发展的速度是惊人的。所以我觉得在这里做决策的速度要比我想象快得多,而全球经济的治理在政治层面上来讲,我觉得应该会从传统的G7或者G8这些国家,然后转移到G20,包括很多亚洲国家,特别是包括了很多东亚国家。
[劳伦斯·萨默斯]传统来讲,大家都说亚洲市场是新兴市场,但是事实上在很多情况下,我觉得其实已经成为了成熟市场,而不再是新兴市场。我相信在亚洲的决定将会产生非常深远的影响。G20运作的非常好,特别是在危机之后的这段时间内,形成了增长的共识,同时也形成了其他各类的共识,比如说要开放等等。而且我们也避免了这种保护主义的出现,曾经在三十年代危机之后就出现了非常明显的保护主义。但是未来仍然是充满挑战的,如果我们没有一场迫在眉睫的危机,如果大家不再那么恐惧,G20是不是仍然可以这么理性,是不是仍然可以更好的运作呢?是不是仍然可以为金融体系做出应有的贡献呢?这仍然是一个问号。
[劳伦斯·萨默斯]刚才我说了两点,我讲到了美国的情况,同时也讲到了G20的情况,这个很大程度上来讲是比较政治层面的。我第三个观点可以说是更加的经济化,或者说更加具有经济分析的意义。我觉得大家要作一个非常有效的诊断,而且这个诊断应该是适用任何国家的。就是要比较名义利率和名义的GDP增长速度,如果基本上两者是平衡的,相对来讲,这个国家的经济就是相对比较健康的。但是如果从实体角度来讲,这两者是完全不平衡、不对等的,就要引起大家的关注和关切。比如说如果我们关注一下在欧洲周边的一些国家,我们可以看到名义GDP是小于0的,而名义的利率却是有2位数,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就会影响到国家的收入和可持续的增长,除非有巨大的变化。
[劳伦斯·萨默斯]一方面我讲利率超过GDP是要引起我们的担忧,但是同样反过来讲,如果利率是大大的低于名义GDP增长的话,也是要令人担忧的。如果是这样一个情况,我们觉得就会出现大量的借贷来购买土地或者其他有价值的资产。根据净现值的原则,按照现在的增长,按照利率进行贴现的话,其实也是无解的方程。如果说进行了借贷的控制就没有办法使得资本、资产有效的分配,也会让我们开始担忧资产价值的可持续性。
[劳伦斯·萨默斯]如果金融系统进行开放,那么它是不是可以很长时间内运作得很好呢?在历史上可以看到,如果说一个前提是利率和增长不匹配,在这样一个情况下金融体系开放,是不能够运作很好的;所以如果一个经济体在长远的时间内想要开放金融体系,就必须要看它的利率和GDP是不是匹配,因为利率其实是对于资产的分配有非常重要的影响。这一点是特别需要大家去紧密的关注。因为对不同的国家不匹配都会带来同样严重的后果。谢谢大家。
【互动环节:回答主持人提问】
[袁志刚]刚才几位发言当中都已经看到萨默斯教授提出,全球的治理结构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冷战以后。G20他认为是非常好的治理结构的探索。因为通过G20,我们的宏观经济政策可以协调,我们的市场将更加开放,贸易保护主义尽管存在,但是通过G20还是避免了不少问题。沈教授也讲到,当前世界经济进一步增长的关键是国际环境。国际环境一个问题就是从全球治理结构角度来讲,国际货币体系是非常关键。刚才有几位教授也提到,目前世界经济最大的一个不确定因素,是西方发达经济体的政府负债正在不断蔓延,大家知道这场危机,其实我们的复苏借助于金融在先,实体经济在后。金融在先就是我们无非把次贷的转移到金融机构的负债,最后转移到政府的负债,政府投入太多的资金在这次危机当中。就美国来讲政府的债务现在已经发展大100%的水平。这对于美国量化的货币政策、对于美元的稳定、对于国际货币体系将来是单元还是多元,多元的发展又是怎么样的路径,这是非常关键的问题,如果这个问题不清楚,我想世界经济的前景是不清楚的。所以想首先请萨默斯教授做一个探索,然后请沈教授进一步探索这个问题。谢谢。
[劳伦斯·萨默斯]首先说说沈教授,他其实非常幸运,用不着听我上的课,实际上我们很多情况下是同事,在世界银行的同事,我当时是世界银行的首席经济学家,沈教授是银行方面的专家、金融方面的专家。所以我一直在想,在后来的20年时间里面,如果我对银行问题还学到一些东西的话,主要是从沈教授这里学到的,如果我说到一些有关银行方面错误问题的话,那是因为我没有听沈教授的建议。
[劳伦斯·萨默斯]我非常同意主持人袁院长所做的判断,就是我们美国的经济健康状况,或者整个工业化发达国家的经济健康状况,将取决于对公共财政的合理管理。我们必须要记住,对于5年到10年的财政赤字的预估,永远都是不准确的,谁都说不准,没有一个准确性、确定性可言。但是我们也可以判断非常大的一个可能性,那就是现在公共财政在绝大多数的一线国家,都已经负债,达到他们的税基、整个民众能够承受或者说能够接受的程度。太多的人认为,这种国债债券的发行是一种工具,一种另类的提升税收的工具。但是事实上他其实只是将税收进行延迟,而且这种延迟税收征收的方式还增加利息。我的小孩是在读大学,我也在经济上面给我这些读大学的小孩们提供一些支持。他们经常在各种各样的活动上面花钱,在我看来这种钱花得不应该。所以有几种可能性,一种可能性,是我的孩子给自己买付帐单,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我给他们买单,但是不可能不付帐。所以这一点非常清楚的,无论在政界怎么样进行争论,在美国怎么讨论,钱总是要付的。
[劳伦斯·萨默斯]我觉得有很多人都认为市场是运行最高效的机制,但是有时候很多人认为需要更好的利用市场。发达国家也认为更好的利用市场解决医疗的问题。我自己也很担心面临各种各样的疾病,我非常清楚的了解医疗方面的敏感争议的问题,在我们看来,如果这种市场的机制也许能够推动生产很好的发展,但是要在医疗方面,公共领域方面、公共卫生方面,这些都不能完全依赖于市场,在未来十年如果我们想要实现公共财政的可持续,需要对医疗进行非常高效的管理,要比以前十年做得好很多,才可以让公共财政健康。如果我们做到一个高效管理公共医疗的话,才有可能有美好的未来。
[劳伦斯·萨默斯]我最后一个观点,大家很容易陷入悲观,认为未来很有可能充满赤字,没有可持续的可能性,不管政界的政客们进行怎样激烈的争论,也不能达到一个共同的方案。但我还是比较乐观的,我有两个观点,首先认为美国的政治体制还会自己进行改进,虽然很慢,但是还是持续向前。我非常有幸在克林顿做总统的时候,我是财长,在2000年的时候将我们财政盈余进行国债的回购,在当时看来是非常不好的做法,在现在看来却能够实现和很多国家的自由贸易协定。我相信美国未来经济发展方向是积极的。我也想建议来自于世界各地的朋友们,周教授曾经说过一句话,美国总是最终会做对一些事情,但是一定是在所有的错事做尽之后才会做对的事情。所以希望我们最后的预算也可以实现同样的结果。
[袁志刚]谢谢沈教授,两位还是说了非常深刻的观点。萨默斯教授是讲美国做对,对世界非常重要。从二战以后,或者更早来看,在美国、在世界政治经济舞台担任主角以后,美国做对了的政策,如果对全球的福利是有利的话,美国的经济发展也是最好的时期。所以我们也拭目以待,希望美国可以负起责任来,因为短期来看,在世界货币当中美元还是不可被取代的。沈教授对于目前的金融信贷发展、衍生品的发展,以及过度虚拟化的问题,实体经济的问题,做出了非常深刻的阐述。接下来我想说的是什么呢?在目前金融发展的趋势过程中,金融平台在不断的兼并、不断的变大,变成一个巨无霸的趋势,这样一个巨无霸大到什么程度呢?大到不能倒。如果大到不能倒的话,刚才沈教授也讲到了,利益、利润为金融机构机自己,而如果有风险,有成本,将由纳税人承担。所以这样来讲,美国比较像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但是这个社会主义国家保护的是大的金融机构。所以问一下邵铭高先生,作为澳大利亚、新西兰银行集团的总裁,对于大的金融机构在改进效率,提高这样的办事效率、降低成本的情况下,在风险控制方面应该有什么样的经验。谢谢。
[劳伦斯·萨默斯]我想说三点,大家都知道太大不能倒,但是并不是说足够大了就足够安全。有些机构,可能比他们所运营的国家经济总量还要大。有的时候我们发现也一些大的机构,虽然很大,但是最后还是倒闭。所以并不是说做大了之后就一定安全,有时候也很难去拯救这些超大型的机构。第二,邵铭高所提到要更多的监督,我不是很同意。监督的人需要有什么样的知识?有些金融机构的失败,我们知道是因为有些人喜欢冒险,就像牛仔一样,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管理层感到意外,其他人也会感到意外。所以监督的人必须有更多的知识了解银行资产情况,所以我们必须要设计一套系统来确保这些过度贪婪的人,也能够被这个制度更好的制约,而不要指望他们不要那么贪婪,因为这样一种期望可能是徒劳的。
[劳伦斯·萨默斯]第三点,我想提醒大家一定要好好思考,太大不能倒的问。如果有这么一个机构太大了,比如说在做房地产的业务量很大,不能够失败。有的时候这些大的机构底下还有一些子公司、分公司,他们的业务也是涉及到各个领域。或者说较小的机构之间是相互交叉,有的时候他们关联性不够,对于某些高风险的业务,就很难更好的做到多元化,从而避免风险。美国的体系是商业银行和支付业务相关的,所以他们会对这些机构进行很好的监管,从而确保安全网的安全性。如果被证明这些必须要失败的机构要拯救一下,为什么雷曼兄弟没有得到拯救呢?这可能是考虑到商业银行和投行必须要有明确的区分,以决定到底应不应该救这些大的机构。
【回答观众提问】
[观众]谢谢您。我是来自于财经杂志的,有一个问题问萨默斯先生。现在全球都非常关注美联储的量化宽松货币收紧的问题,在您看来美联储下一步大概会在什么情况之下真正结束量化宽松货币政策。谢谢。
[劳伦斯·萨默斯]作为一个财长,我觉得我尊重联储的独立性,所以完全由美联储自己自由发挥裁量权来做出决定。因此我觉得量化宽松是他们自己的政策,由他们自己来做决策。我只是一个观察者。在美国的经济和货币的动态,我们都会紧密关注。我相信其实美国也有两方面的目的一个是金融稳定,同时也要保证经济增长,所以这两方面都要统筹。如果大家觉得不满意,也没有办法,我只能这样回答。不好意思。
[观众]我是台湾大学的教授。我姓黄。我想请教一下李行长。您刚刚提到利率市场自由化可能很快就到了,请问什么时候可能利率自由化?五大银行有没有准备好来应对利率市场自由化。比如说创收,在利率自由化以后,有没有办法来弥补利差的损失,第二个问题请教萨默斯教授,二十几年前就听过您的演讲,请教你,刚刚您提到G7、G8,一直到G20,有没有一天可能会变成G2,也就是中国和美国。过去是从英国一直转到美国,然后有没有可能从美国转到中国,对此美国做好心理准备没有?
[劳伦斯·萨默斯]我是希望G集团越少越好。但是谁知道呢?谁知道长久会发生什么呢?大家知道全球经济的重心总是往东移的,这种移动将会随着时间而加快速度。回答您这个问题我是非常严肃的。如果我们可以来关注一下,从1800年,或者说从19世纪中期,到1940年末,当时英国势微,不再是全球经济的领头羊了。原因之一是英国自身的情况,除此之外,还有不可避免的人口原因,还有的原因是因为其他的国家正在迅速的崛起。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在很多的情况下来讲,可以说是最糟的75年,人类遭受了很多没有必要去遭受的苦难。所以现在美国必须要确保我们不要再去做一些证明已经是不对的事情,因为这是不利于经济可持续发展。
[劳伦斯·萨默斯]随着世界进一步的进化与发展,我们必须要尽力应对这样一个不断在变化的世界,因为现在这个世界可以说更加的整合,而且更加的和谐,而且更加和平。和当时英国统领全球的时代已经不一样了,就是说特别是英国经过了高潮之后所面临的时代,和现在美国面临的时代是不一样的。其实对于美国来讲,最终的历史责任,或者说展望未来自己的历史责任,不仅对美国人自己有责任,对世界人民都有责任。在这样一个历史时期我们要有信心,但是不能自大。同时又需要合作,但不能放弃最基本的原则。我觉得如果我们有这种能力的话,才能让我这一代人和下一代的美国人,得到历史最公正的评判。